论坛广播台
广播台右侧结束

主题: 一生都在偷与被偷。

  • 纶羽
楼主回复
  • 阅读:888
  • 回复:0
  • 发表于:2012/12/6 14:36:36
  • 来自:安徽
  1. 楼主
  2. 倒序看帖
  3. 只看该作者
马上注册,结交更多好友,享用更多功能,让你轻松玩转颍上社区。

立即注册。已有帐号? 登录或使用QQ登录微信登录新浪微博登录

每个人都是小偷。一生都在偷与被偷。
  生命,是流淌在河流上的叶子,都有目标奔向未来,却无力量改变命运。
  与贼不同,有种小偷由岁月教唆,平凡、渺小、善良、温暖……
  人生的幸福之一,就是享受岁月教会自己做贼的时光。
  但时代却偷走了70后们,关于命运,几乎所有的权利……
  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-

  81年,我10岁,4年级,青春期近在眼前。

  那时的中国人,都以单位为“家”。既傻乎乎的热爱公家,也吃公家、住公家、用公家、拿公家……岁月面前,都曾经是小偷,但绝不是坏小偷,而是善良平凡的好小偷。

  什么都偷——

  一个叔叔在单位开解放卡车,他家的花盆,是汽车电瓶的黑塑料壳,方的,很有味道。他从新司机变成老司机,家里的电瓶花盆,也摆满了院子……

  一位亲戚在电缆厂,他家的电视天线就是用废电缆改装的,纯红铜,豪华无比的材质,拿回家时,扛着,大摇大摆,光荣地从工厂大门口迈着方步走回家,一路都是熟人,大家夸着,他自己骄傲而谦虚着“粗糙的很,粗糙的很”……

  有个同学,妈妈是国营菜店的采购员,他家的豆腐乳、芝麻酱、榨菜头,永远吃不完,但,豆腐乳没有一块完整的,芝麻酱都又稠又硬,榨菜头都是榨菜渣……我们都经常拿着空罐头瓶,跟着他去他妈妈单位——大缸的豆腐乳、芝麻酱、榨菜头卖完了,我们就在缸的内壁上刮啊刮,刮啊刮……抱着满满的罐头瓶,回家领赏,不仅没人觉得丢人,而且都很骄傲。一路津津乐道地向每个邻居特别详细、声情并茂的解释来历,伴随着爽朗的笑,还会让所有正在吃馒头的邻居,挖一勺、蘸满馒头……
  ……

  上学后,做算术题必须有演算本。

  走进学校教室,翻翻每个小孩的演算本,就可以知道他们的家长在哪里工作——某厂的库存单、某机关的稿纸、某部队的绘图纸……都可以成为演算本。
  ……

  那时的班长,基本上都是女生。男生在四年级之前,很难当班干部。当时,我们的班长,现在看来应该算校花级的女孩,叫文革,从小练武术,人高马大,代表市里参加省运会,耽误了上一年级;代表省里参加全国武术比赛,又耽误了一年。所以,大我们两岁。

  他父亲是部队的军官,知识分子,母亲是南方人,大家闺秀,书香门第。

  体校说,可以在体校受教育,他父母鄙视体校的知识水平,死活不同意,既要文革拿全国冠军,又要她上地方上的重点小学。所以,大我们两岁。

  文革班长,是我们全班乃至全年级男生的偶像——高我们半头,部队大院的气质很大气、美丽、高贵,还很懂事,经常很难分清她是老师还是同学;因为练武,天天吃国家补助的牛肉、牛奶,所以,提前发育,当时已经能看出微微的胸部;大我们两岁,理解力超强,考试从没低于过100分,每次都是前半场参加考试,后半场替老师改卷子……曾经,4个外校高年级的小混混在校门口抢绿军帽,把我们班8个男生打的落花流水,文革班长单***匹马,又把他们4个也打的落花流水,小混混的家长是老混混,来找学校,校长就让文革在校园里表演了一趟少林棍法,老混混看罢,悻悻地回家了,我们则“乌拉”!从此,本校太平……

  全班男生对文革班长的感情都是复杂的——对美女、对校花、对姐姐、对妈妈、对大侠、对保护神、对知心姐姐、对暗恋对象……的情怀搀和在一起,形成了独特的风景,面对文革班长时,都极致的——既要装的很像大孩,又很羞涩,既有保护女生的无限英雄气概,也有小鸟依人、小狗依母狗的温顺。

  最典型的——一次,超有自尊的袁磊,被数学老师罚站,哭了,但看见文革班长走过来,他立刻假装若无其事的一脸“泪水伴微笑”,文革看也没看他,走过去,袁磊立刻由先前的抽泣,变成了嚎啕大哭......我们都很能理解,受了身体之苦,又要受心灵煎熬,被文革忽视,就等于是被妈妈姐姐美女偶像各抛弃了一次……难怪,谁能忍受被抛弃四次的打击呢?

  但,文革最让我们震撼的,不是她的武功和美丽,而是她的演算本——来自我军某部,绿色封皮的《参谋工作日志》,大大的本子,厚厚的纸,带着我军神秘威严,让我们崇拜的五体投地,经常产生错觉——再难做的算术题,用文革班长的演算本,谁都能成为数学家。

  大家都经常偷偷的翻翻她的演算本,甚至奢望,她能撕给我们一张“我军”的纸。
  ……

  关于演算本,最不自量力的是范晓军。

  他爸爸是面粉厂的仓库保管员,他的演算本就是面粉厂的出库单,面粉厂是街道办的,财力有限,出库单又薄又脆,和烟盒大小差不对,又小又窄,人家的演算本都是一本一本的,他的则是一块一块的。一页经常不够算一道题,范晓军的数学,自然很烂……

  文革班长那么好的本,经常借给我们用,那是大气!

  范晓军那么烂的破本,还偏偏喜欢送女生,那是自作多情,不自量力!
  ……

  那时我发现,越是在单位官小的家长,越喜欢多拿公家的东西。范晓军总是带很多演算本去上学,闲了就叠小飞机,见那个女生没演算本,就冒着两桶长鼻涕——(吸溜鼻涕),马(吸溜),小燕(吸溜),马小燕马小燕,我(吸溜),我借给你个本吧,(吸溜,吸吸溜)……一不小心说个长句子,鼻涕就溜进嘴里了。

  有一次,他遭到了全班、全年级、全校同学的恨!男生女生共恨!入神共恨!因为他得罪了班长,得罪了我们共同的偶像——文革班长。就因为他的破本。
  ……

  那是全校运动会,我们班报了12个项目,其中6个都有文革班长,乃至别的班级有意见,改为了4个。文革班长参加比赛时,我们全班都是振奋而慷慨的,因为我们的好胜心毫无悬念——班长全是冠军……

  但,万万没想到,那么美的美女,也会拉痢疾——我们伟大的美丽班长,因为运动量太大,喝了凉水,拉稀了。而且,是忍不住的那种。

  当时,我们都很困惑,很悲怆,很惋惜——一直以为,象我们这种凡夫俗子才、臭男生,才会有屁眼、才会大便、才会得这么难以言表的病。没想到,我们健康、美丽、高级的班长,也会有屁屁,也会有这么恶心的器官,而且,居然和我们一样也会拉臭臭,甚至也会得这么“不高级”的病。

  全班同学都慌了,如天塌地陷,纷纷到处找纸。但,可惜,参加运动会,就像放风撒欢,谁也不背书包,哪也找不到纸……有几个女生围着班长,都哭了。

  千军一发之时,范晓军特别积极地,流着两桶长鼻涕——(吸溜鼻涕)我有(吸溜),我有,(吸溜吸溜),班长班长,我有纸。

  原来,这小子,因为演算本太小,老出错,数学不及格,老师罚他做一百遍。而且,他又低又瘦,运动会没项目。所以,背了书包,在体育场补作业……

  大家都嫉妒的看着他“英雄救美”。

  范晓军同学,看看一书包的《语文》《数学》《音乐》课本,还有作业本,想了想,哪个也不敢用……犹豫了一下,果断掏出一大把演算本——街道面粉厂的出库单。象举着圣火一样,塞到了文革班长手里。

  美女班长紧夹着双腿,左右脚交替跺着小碎步,看见范晓军的本子,顾不得看,抓了一把,飞奔进厕所……

  等啊等,等啊等,等啊等……

  班长一直没回来。

  好几个项目都结束了,我们突然听到远处女厕所轰隆一声,还疑似夹杂着班长喊我们班女生的声音,远远望去,一股烟尘。

  几个班长最亲近的女生喽啰,警觉的站起来,楞了一下,飞奔向女厕所……

  我们都狐疑的看着,又不好意思追看,就回头——眼睛看着比赛,心猿意马。

  又过了很久,几个女生凝重的表情,把班长围在几个人中间,裹着一件衣服,从女厕所出来,莫名其妙地向教室一步一步、一步一步挪过去……这是怎么了?
  ……
  全班男生,狐疑着,结束了运动会。飞奔回教室,却听说,班长提前回家了……我们更狐疑了。

  第二天,继续狐疑,打听,那几个女生的表情神秘庄严,密不透风。

  第三天,我们更狐疑,更打听,女生们更庄严严肃,更密不透风。但我们看出一个细节——她们看范晓军的眼神,都冷若冰霜,锋如利剑!
  ……

  女人“八卦”的基因是自古而生的,儿童保守秘密的能力是有限的。

  第四天,终于憋不住秘密的女生,无奈而悄悄地在教室后面的小过道里,告诉我们——女生都不让说,你们千万要保证不能告诉别人哦!

  我们都庄严地点了点头……

  原来,运动会那天,范晓军救驾,美女班长抓起那一大把演算本,飞奔向女厕所,脱裤子,下蹲,一泻千里,欢畅,痛快……之后,要擦屁股时,发现,范晓军提供的本子,太小了,但也没办法,就硬着头皮,撕下一张街道面粉厂的出库单,伸向圣洁的屁屁……

  但,街道面粉厂太穷了,印的出库单,又小又薄,是那种半透明的稀薄的劣质纸,遇水即溶。

  结果,美女班长,一用力,倒霉的,纸,烂了,粘了一手……

  情急之下,赶快,再,撕几张,用最后一只干净的手,用膝盖和下巴配合着,摆叠在一起,铺的面积大些,再抓起来,重新伸向圣洁的屁屁,劣质的纸,第一层被粑粑的摩擦力带着,与后几层一滑,散漏了一个大口子,把唯一的净手,又搞脏了……

  两只手全军覆没,娇羞恼怒的班长,只好撕下一大沓出库单,厚厚的伸向屁屁,救急,但,没注意到,劣质出库单上的劣质订书钉,把美丽的屁屁划了一道口子,疑似流血了,伤口被粑粑中的盐分刺激的钻心的疼,为了躲订书钉,不由自主地、本能地、向上、一抬屁屁,结果,脚下,一滑,美丽而圣洁的球鞋,直接踩到了茅坑里……

  慌乱中,为了挽救圣洁的脚,伸手随便慌乱一抓,抓到了一根柱子……

  操场旁的厕所,是很简陋的——年久失修的红砖墙,上面棚着茅草顶子,中间一根柱子,支撑着顶子,美女班长刚好抓到了这根柱子,结果,用力过猛,拉倒了柱子,带塌了茅草顶子,茅草顶子又带塌了几十块砖头,个别砖头精准的坠落茅坑中,溅起了轰轰烈烈的半液体、半固体的糊状物……

  当我们听完这曲折的灾难,用逻辑反推,得出结论——罪魁祸首,就是街道面粉厂的出库单,太劣质!太小!太薄!太不禁用!罪魁祸首的罪魁祸首,就是出库单的主人:两桶黑鼻涕的范晓军。
  ……

  愤怒的人,又多了一倍——男生!

  把我们心中的偶像、暗恋对象、保护神“文革”姐姐迫害的比文革还惨,简直是跟无产阶级为敌!根本就是混进人民内部的坏人!

  为什么好人都是浓眉大眼的?!为什么贼眉鼠眼的都是坏人?!为什么你范晓军两桶黑鼻涕?那是因为你的内心充满黑专路线、牛鬼蛇神!苏修、美帝、地富反坏右的邪恶,都综合在你身上,灵魂附体,混进人民内部搞破坏!

  放学路上,几个男生围着范晓军,用目光审判他的时候,可怜的范晓军的两桶黑鼻涕,一直在流啊流,流啊流……

  几个月后,对越自卫还击战战事吃紧,我军虽然收复了晾山、扣林山、法卡山,但收复老山、者阴山、八里河东山形势依然很严峻。人民日报上经常报道的都是“人民解放军乘胜追击,势如破竹”,但实际上,吃了很多亏。因为文革十年,我军战力受到严重损毁,再加上我军没有军衔制度,指挥体系严重紊乱……

  文革的爸爸,作为参战部队的高级军官,上了老山前线,本来军衔这么高的军官,不该上战场,但他主动请战,身先士卒,结果中了越南军队的埋伏,整个部队几乎都没下来,后来清点尸体的时候,怎么也找不到他,就像《集结号》的情节一样,只能按失踪人员算……

  战后,也没有被评为烈士。

  文革的妈妈为了丈夫的英灵,上下奔走。上级不仅没理睬,而且,政治部还神神秘秘的调查了很久,据说是担心被俘变节……

  这个家,就此,元气大伤,一蹶不振……

  文革的妈妈很快病了。

  文革很有骨气,我们也都经常去她家照顾、干活。此时,发自内心:我们对美女班长的“爱和暗恋”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纯洁的集体早恋。而且,这种纯洁感、神圣感,是发自我们自己的灵魂深处的,偶有一丝不干净,都会自己偷偷地咒骂自己。

  后来,我们都不幸的长大了。

  1989年。

  高考,文革差2分,没考上北大。烂学校不想去。

  复习一年,选错了补习班,1990年高考差得更远,只有第三志愿的烂学校发来了录取通知书。她还是不甘心。

  1991年,再复读一年,再参加高考,还是没考上她最渴望的,北大。烂学校录取了她,她也准备认命了,但,她家的生活和经济,已经变得很窘迫,已经不允许她读大学了。

  爸爸去世,人走茶凉,部队不给任何照顾和安排,妈妈没能力……文革撕了录取通知书,就在街道上就业了,戏剧性的进了那家街道面粉厂,成为面粉厂最美的仓库保管员。

  后来,面粉厂改制,归了私人老板。私人老板是个暴发户,某一天,趁文革加班,在麦子垛上要强奸美女班长,文革用膝盖,废了暴发户的性功能,暴发户让保卫科,吊了美女班长一夜,折磨了她一夜……

  再后来,就没了音讯。听说文革离开了那个城市,去了深圳.

  1998年,国家打击非法传销,抓了很多卖摇摆机的人,在公安口工作的同学,居然认出了在看守所的文革。审讯调档,显示,卖摇摆机之前,美女班长因为在东莞坐台,已经被扫黄拘留过两次……出狱后,儿时的高贵和大气,荡然无存,变成了一个风情万种、嬉笑怒骂、见人说人话、见鬼说鬼话的交际花,又阴差阳错的进了安利卖纽崔莱,后来又做了传销摇摆机的头儿……

  范晓军,也没考上大学,开始倒卖服装,是我们全班最早发财的人,1998年资产已经上千万。同学聚会,大家谈起文革,喝高了,范晓军放声痛哭,我们都沉默了一下,没忍住,也都抽泣了起来,范晓军的女秘书傻不拉几、不知天高地厚、酸溜溜地劝他别难过,他一手机砸过去,爱立信尖锐的棱把他的美女秘书的一只眼睛砸瞎了……

  依稀记得,秘书眼瞎之前,范晓军那天重复哭喊的一段话——我给了文革一大把破本儿,她就一直倒霉到今天……都怪我17年前的犹豫,如果可以重来,我那天真的应该把我的语文书、数学书给她……把我的衣服给她都行……你们暗恋文革,还都是放肆地暗恋,我也暗恋,但我敢吗?我两桶黑鼻涕,学习又不好,大家都看不起我,我连偷偷喜欢她都自责,我隐忍着,自卑地暗恋她很多年,到现在我都觉得配不上她……她怎么这么倒霉?她怎么这么倒霉?她怎么这么倒霉?挺大一老板,鼻涕没了,都是眼泪。
  ……

  我们,只不过是偷了国家几本稿纸、几根电缆、几本出库单……

  时光,就偷走了我们的所有干净、情怀、青春。

  怪谁?
  
二维码

下载APP 随时随地回帖

你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| 注册 微信登陆
加入签名
Ctrl + Enter 快速发布